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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•溫嬪容（明慧中醫診所院長）

人生旅程，曲曲折折，峰迴路轉。怎麼一個笑，就改變一個人的一生呢？

一位83歲阿婆，從年輕時代，就時常胸悶、心悸、頭暈。吃藥時好時壞，總無法斷根。當阿婆出現診間時，瘦骨嶙峋，滿臉歷經風霜的皺紋，滿手深深的皺褶，每一個皺褶，褶的是人間滄桑，卻流露堅毅的眼神，和慈祥的目光。

人老了，多種器官都在衰退，雖然阿婆訴說心臟的不舒服，以她的年齡，卻還可以走路輕快，甚是難得。

針灸處理

老人家先補陽氣，針百會穴。心悸，心律不整，胸悶，針內關、間使穴。頭昏眼花，視力模糊，常流淚，針睛明、太陽、養老穴。吃飯易腹脹，是心氣不足，和膽汁分泌不足，針中脘、足三里、陽陵泉穴。老人家顧好腸胃，加強心氣是基本重點。

看阿婆很怕針灸，唉唉叫，我就停了下來。但阿婆卻又示意，只要對她健康有幫助，她都願意咬牙接受，因為她不想成為子女的負擔。聽了真令人感動，母愛真偉大啊！

繼續針，補腎，使心腎相交，延緩衰老退化，針氣海、關元穴。強筋骨，開四肢關節，針合谷、太衝、陽陵泉穴。阿婆面色有點蒼白，補氣血，針三陰交、足三里穴。調節免疫系統，針百會、風池、曲池、合谷、足三里、三陰交穴。

針灸完，阿婆的臉色馬上轉潤，眼睛也為之一亮。每一次針灸完，阿婆的食慾就增加。過後，視力還是很模糊，心悸日漸緩解。

並非心臟問題

日久，比較熟了，我跟阿婆說：「以您的心臟，可以從年輕撐到老，還在胸悶、心悸，應該不是心臟問題，而是心情、心境問題。老媽，您還好嗎？」

這一問，阿婆眼眶立即紅潤，淚珠子翻牆起舞，不知從何說起？生命的疤痕，好似被炸開，我握著阿婆的手說：「沒關係！一切都過去了哦！」阿婆感到醫生真誠關心，每次針灸，就掀開一點塵封往事。

就這樣，斷斷續續，經過一年多的聆聽，我才勾勒出阿婆用風霜、滄桑的色筆，完成上帝的畫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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錦繡山河下，一位天真活潑，聰明伶俐的女孩，生長在有錢人家。讀小學時，還沒來得及長大，父親就往生，母親因悲傷過度而生病。為了女兒幸福著想，母親用重金，將女兒過繼給親戚扶養，女兒要用的讀書費、生活費、嫁妝費，都算給養母。

不久，母亡，女孩由富家女，變成窮家女。養母並未送女孩去上學，女孩反而成了童工，日夜操勞。

時光荏苒，女孩18歲了，到了桃花年齡，找了個婆家，成了少婦。新婚一年，夫婿被調往台灣任職，初有音訊，之後悄無聲息。此時少婦已有身孕，因擔心夫君安危，決定隻身前往對岸探個究竟。

遠方世界，很大很璀璨！眼前世界，很小很折磨！

村上有戶人家，聽說少婦要到台灣，就委託她，帶一個九個月大男嬰，交給在台灣的父親。於是，少婦攜子，千里尋夫，飄洋過海，顛沛流離，歷盡艱辛，終於找到了男嬰的父親，交付之後，請其父幫忙尋夫。

幾經波折，好不容易，探得少婦夫君的下落。結局竟是：夫君不知身犯何罪，已被押解遣返大陸，當少婦在海上經歷驚濤駭浪時，夫君正被槍決。一時五雷轟頂，晴天霹靂！單身少婦，舉目無親，何去何從？

男嬰之父在公家機關擔任課員，先將少婦安頓家中，做幫傭，煮飯、打掃，做家務。少婦將身上帶的金條，託課員代管。

課員待人和藹可親，樂善好施，行俠仗義，謙恭有禮，為人正直，辦公一絲不苟，也很有見識。優點一大串，卻有個要命缺點，有盤龍之癖，好賭，一擲賭乾坤，常常十轉九空，賭輸就脾氣暴躁，對家人拳打腳踢。賭博危害甚於虎，籠中有虎，少婦虎口求生。

家有愛，就是港灣。家沒愛，就是牢籠。

有一次，課員之妻回大陸省親，抱病未歸，終死於娘家。不久，少婦臨盆，產下兒子。過了一段時間，入主為家庭主婦，含辛茹苦撫育兩個男孩，生活沉重。

物換星移，少婦所帶黃金變成家產，被先生賭光，她只好常向親朋借米借油，每天作牛作馬，還要飽嚐拳頭滋味，此恨綿綿無絕期啊！

少婦終於忍不住傷痛，帶著親生九個月大的兒子，來到河邊，萬念俱灰，淚雨滂沱，準備跳河自盡，一了百了。就在投河前一剎那，不捨的回頭看一下兒子。

此時，命運踉踉蹌蹌，及時趕到。兒子朝著母親，一個笑，那麼純真無邪！那麼可愛漂亮！少婦猛然心頭一驚，瑟瑟顫抖！心想自己死了，兒子沒人保護，會不會餘生悲慘？想到此，緊急煞車，抹著眼淚，多苦多累也要撐下去！

阿婆說到此景，含淚的說：「是兒子救了我一命。」命是救回來了，運沒回來。命運不是雪中送炭，而是歇斯底里地落井下石。

先生在外如謙謙君子，在家如暴君，大男人主義。只要賭博輸了錢，雖然阿婆身懷六甲，照樣拳頭伺候。阿婆生產時，先生還在賭場中，昏天黑地，暢快的吆喝著。

先生前妻所生的男孩，撫養到15歲，怨恨後母的出現，致使其生母生病過世，就離家出走，了無音訊。少婦裡外不是人，多少淚水被秋風吹乾！

先生剛正不阿的個性，老是得罪人。君子報仇，三年不晚。小人報仇，一天到晚。先生被誣告為匪諜，關進監獄。白色恐怖霎時籠罩，全家頓時失去生活依靠。

嗷嗷待哺的六張年幼小嘴，阿婆不眠不休的工作，養家糊口。早上臨盆，次日就背著嬰兒下田工作。時不時，還遭受「外省人本省人情結」的火花衝擊，那不是一個「苦」字了得！

8個月後，先生平反，無罪釋放，舉家遷移到偏僻鄉村，住茅屋，重新打拚。先生改頭換面，勤勤懇懇，終於把孩子拉拔長大。先生每每叮嚀孩子，要孝順母親，這個家多虧了一個偉大的母親，才得以存活，才像個家。

子女們長大，都到外地工作，也都暗地認為老媽偏心疼愛長子。誰知道那是親情，加一份恩情所致。

二老原準備清閒養老，但天不從人願，先生得了嚴重老人痴呆症，隨地拉屎拉尿，六親不認，脾氣火爆，整天罵人，摔碗盤，晝夜不分；有時半夜跑到山上，找不到人，還勞動警察、村民幫忙找人。阿婆獨自一人，老人照顧老人，就這樣煎熬了5年。

我語重心長地說：「老媽，您真偉大！難怪您常胸悶心悸，人世間的苦澀，您都嚐盡了，也都盡力了，老伴也走了，心也該放下了。餘生無多，好好過日子哦！」

水的清澈，不是不含雜物，而是懂得沉澱，空明虛靜。

一生過後，誰是焦急的牽掛？誰是轉身的天涯？

阿婆的一生，簡直比電影還曲折迂迴，令人唏噓不已！之後，阿婆定期針灸吃藥，已很少心悸、胸悶。子女都很孝順，輪流回家陪老媽，阿婆得以安心頤養天年。

（摘自《九九歸真──上善若水》，博大出版）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