擁有女兒的那種美好,如飴在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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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•李承鵬
我沒有女兒。但對擁有女兒那種如飴在口的美好,感同身受。
有一天,春運。因為急著要去西昌採訪,我擠上了一趟長途客車。人多極了,那趟車開進新南門客車站時,壩子上的人忽然像被磁鐵吸引過去的粉末。司機並不立即停住,點一腳油門踩一腳刹車,粉末們一會東一會西,好歹停住,人們像拋石機一樣拋進行李,有的從門裡進,有的直接從窗戶翻進去。
那是九十年代末的一個普通場面,空氣裡混雜著汗味、腳臭、蔬菜味,我身邊坐著一對父女,準確的說是從窗戶外衝進來一對父女,他把女兒遞給我,自己又翻進來。
也不怎麼謝我,坐定,他就急急地不知從哪兒掏出一個蘋果,粗礪的手擦了幾下,讓女兒吃。女兒約莫四五歲,眼睛很大,眼仁黑黑的透著靈氣,是西昌、大涼山女孩子常見的長相。
那地方的小女孩,乾淨的像未經雕琢的玉。她吃著吃著,就睡著了,陽光曬了進來,照得她的鼻翼也有些透明。
那父親看著陽光,忽然掏出一張帕子,擋在窗上,其實是掛在窗簾早不知去向的一根鐵絲上。車廂晃動,不一會兒,帕子掉下來,他又掛上去,用粗糙手指把帕子仔細捲在鐵絲上……再一會兒又掉下來,他就不斷掛上去。
最後他用身體擋住陽光,車行路上,陽光的角度不斷變化,他調整著身體的姿勢。其實徒勞。
但他很幸福。
我有些嘲笑,這粗人剛才為什麼不用帕子擦蘋果。
快到眉山時,忽然一腳刹車,女孩的頭撞到前面座椅,哭了。那父親破口大駡司機,很髒的川罵。又怕女兒疼,給她揉了揉額頭,她哇的就吐了,他一伸手,接住了。
女兒一直吐,他一直用手接住,直到女兒平靜下來時,他才有空扯下那張帕子擦自己的手。
我想,這是出門在外打工父親用的萬能帕子吧。
不一會兒,車停休息區,那時還叫加水。父親抱著女兒衝下去,搶占了水龍頭,給女兒洗著吐髒的前襟,手,臉……
天很冷,為了怕長凍瘡吧,他又不知從哪兒掏出一盒抹臉的,擦手,擦臉,很仔細,卻嚴重不分順序。
這樣的父親終會老去,老得抱不動女兒,翻不進窗子,擋不住陽光刺眼。女兒慢慢長大,亭亭玉立,即將迎接自己的愛情、婚姻……
白居易寫過一首極美的詩:蘇家小女名簡簡,芙蓉花腮柳葉眼。十一把鏡學點妝,十二抽針能繡裳。十三行坐事調品,不肯迷頭白地藏。玲瓏雲髻生菜樣,飄搖風袖薔薇香……
有一天,這女兒走在路上被一棍子打暈,拐了壞人家,用鐵鍊拴住,生了八個孩子,得了精神病……
你卻認為這是中國農村的不良風俗和貧窮使然,誰都想娶妻生子,跟餓了要吃飯一樣,拐跑一個女孩,人性而已。
這太髒了。
為什麼要站在施暴者的而不是受害者的立場呢?顯得視角更廣,更寬容嗎?
你聽得見女孩被強暴時呼喚天地無應破碎的聲音嗎?
真希望鐵鍊女的父親是楊佳,或者美國那個父親。當全村目睹悲劇,二十五年連個報警的人都沒有,此時別裝逼告訴尚存正義的人:你要遵守法律。
雙方不對等時,裝公允,就是幫兇。
周雲蓬唱不要做中國人的孩子,不要做烏魯木齊的孩子不要做雲南的孩子不要做南充的孩子。
白居易那首詩寫的極美也極悲傷,後面的結局,我嘗試翻譯成大白話:
這漂亮的女孩啊,能把頭髮編出各種花的樣子,她走起路來,衣袖間都飄出薔薇的香氣。
她舉手投足,都那麼婀娜多姿,她轉動起來,渾身上下像是發著光一樣。
這花兒一樣的女孩,卻在她即將出嫁的前一年,突然死掉了。
不要悲傷啼哭啊,她也許本不是世間凡物的妻子。她恐怕是天仙貶謫,只合著在人間待到十三歲。
好物易逝,彩雲易散,琉璃易碎。
這段短文字,不算文章,手機上匆匆寫就,最後:
每一個文字都是一個具靈性的符籙,我手寫我心。別亂寫,有報應。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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